要說最近最火的電影，那無疑是《釜山行》。可是，明明是一部來自韓國的喪屍災難片，卻讓福建人“躺瞭槍”。為什麼這麼說，聽聽下面這兩個在網絡上流傳很廣的例子就知道：
一個人說，“明知山有釜，偏向釜山行”，聽起來像是一部福建人拍的電影。
又有人說，聽福建朋友推薦一部特別精彩的喪屍電影，可為什麼看到二十多集還沒看到喪屍呢。原來這位看的不是《釜山行》而是《虎山行》（註：《虎山行》是2008年播出，由寇世勛、尤勇、馮紹峰等主演的一部國產電視劇。）
網友們看到這樣的段子，自然會心一笑，這不是福建人第一次因為f和h不分而被“黑”瞭：大約去年11月，一張搜索“支護寶”卻顯示大量“支付寶”相關結果的網頁截屏讓網友笑稱“一不小心闖進瞭胡建人民的搜索世界”。幾年前的春節聯歡晚會小品《小棉襖》中，“女婿”高曉攀向“嶽父”馮鞏介紹自己來自一個H開頭的省份，馮鞏猜瞭湖北、湖南、海南都不對，原來女婿是“胡建人”。當然，要論歷史悠久，這些都比不上讀瞭多年福爾摩斯的讀者終於發現，原來福爾摩斯的英文名叫Holmes，為什麼沒有被翻譯成讀音更貼切的“胡爾摩斯”？這恐怕要問福爾摩斯系列的第一個譯者——福建人林紓。
嚴謹說來，與其說福建人分不清f和h，不如說母語是閩方言的人更有可能在說普通話時把該讀f的讀成h。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現象呢？這恐怕要追溯漢語發展的源流，從中鉤沉答案。
語言學中有一條規律：共時差異反映歷時變化。也就是說，同一時代下語言或方言之間的不同，反映的其實是歷史上語言或者方言的演變過程。如果把語言的發展比作一條夾雜著石礫泥沙的河流，那麼隨著河流的奔流，大的石塊最先沉積，然後依次是碎石、砂礫、細沙，到瞭入海口，則沉積成一片細膩的灘塗。即使時間過去百年，河水已經幹涸，我們也能從河床的沉淀中解讀出河流的信息。反過來，如果我們已經從歷史典籍中找到瞭河流的水文記載，那麼也能對河床的現狀作出一定的推測和解釋。同理，如果普通話中區分f和h，而閩語卻無法區分，那麼我們不妨從漢語的發展史上尋找差異產生的原因。
普通話中的f從哪裡來？如果把時間追溯到宋朝，那時的人們已經有瞭聲韻的概念，可還不會用拉丁字母表示聲母，於是隻好用特定的漢字來代表。這個漢字的聲母是什麼，代表的聲母就是什麼。宋人用來表示聲母的漢字有36個，即“三十六字母”。這“三十六字母”代表的聲母系統，和今天普通話的聲母系統有比較明確和嚴格的對應關系。如今普通話的f聲母，主要是由“三十六字母”中“非”“敷”“奉”三個輕唇音演變而來的（還有一些更加復雜的演變過程，這裡就不細說）。
而閩語的情況，則要比想象中更復雜，因為無論閩東還是閩南、無論福州還是廈門，都沒有f這個聲母。要解釋這一點，把歷史追溯到宋朝還不夠，還得推得再早一些。“非”“敷”“奉”三個字母不是古已有之的，而是從“幫”“滂”“並”（類似今天普通話中b或p的讀音）三個重唇音中分化出來的，這就是所謂的“古無輕唇音”。閩語的聲母特點直接繼承自這個更久遠的的年代。說白瞭，原生態的閩語系統，是沒有f這個讀音的，普通話中讀f聲母的字，在閩語中大多數讀b、p或h，比如“福”讀似hok，“肥”讀似bui，“蜂”讀似pang。
人們學習一種新的語言或方言時，如果遇到瞭自己母語中不存在的發音，首先會從自己的母語中找讀音類似的替代品，然後才能漸漸回歸到正確的發音。如果一位講閩語的朋友想學普通話，那麼自然得學會怎麼發f音，可閩語中又沒有f，於是發音相似、又是閩語聲母系統一部分的h成為瞭這個替代品。由於過渡階段的存在，我們會發現不少福建人“鄉音難改”，說起普通話來f和h不分；至於這個過渡階段有多長，個體之間的差異很大，所以也有不少福建人能講一口標準的普通話，讓人根本分辨不出來。
福建人民說起話來f和h不分的印象深入人心，可這個標簽貼的恐怕有點太草率。一方面，講得一口標準普通話的福建人越來越多；另一方面，除瞭福建人民，不少來自廣東、湖南，說粵語或者湘方言的朋友，也是f和h不分，隻是混淆的方式和原因各有不同。說閩語的人混淆f和h的特色，在於其單向性：隻會把f讀成h，而不大會把h讀成f（對應到漢字書寫上，混淆的方向就會相反：讀成h的發音可能會被記成f聲母的字）。所以說，福建人民可能會把“釜山行”說成“虎山行”、把“飛機”說成“灰機”，可是若要把“回傢”說成“肥傢”，把“我慌瞭”說成“我方瞭”，把“偏向虎山行”說成“偏向釜山行”，這個鍋福建人民可不背。
總而言之，閩方言繼承瞭漢語的“古無輕唇音”的特點，現代閩語中沒有f這個聲母，說閩語的人要學普通話，必須經歷一個用讀音近似f的h進行替代的階段，因此造成瞭福建人f和h不分的印象。說起《釜山行》，還有句題外話。釜山被稱為Busan，韓語中借自漢語的“釜”不讀fu而讀bu，反映的也正是“古無輕唇音”的特點，韓國人學說漢語普通話，如何正確發出f的讀音正是其需要攻克的難題之一。你看，正確地把f讀成f，可不僅是福建人民的問題。
(原標題：明知山有“釜” 偏向釜山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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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來源：北京晚報
責任編輯：王曉易_NE00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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